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帝王殤

誰與我煮酒論天下,羽扇綸巾間流露的是自信;這就是帝王,為萬人所敬仰,乃後人之推崇。但自古帝王多悲慘,誰又知曉?
  
  當年半城煙沙,半城血雨交織了年少的輕狂,征服的樂趣。這條漫漫遠征浪費了多少的生命與光陰,但是這條路一旦啟程便再無回頭了。過程中累過,哭過,恨過,傷過——甚至想過去放棄生命。但是征服的樂趣,不能回頭的逼迫,行征的責任使他們連選擇的權利也沒有。帝王知道他的將士們想要的只是歸田卸甲,享受天倫之樂;他知道他的兄弟們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,為他出生入死;他知道多少人白髮送黑髮;他也知道成山的屍體只能漸漸化為枯骨呆在燎煙飄起的地方——他很累,只是一個普通人,只是一個曾經懷揣熱血激情的人,卻因為一個決定害了自己也害了更多的人。他開始矛盾自己的做法,但是日子久了也麻木了,只知道戰鬥戰鬥,最後占到那個位子的時候,居然變得毫無感覺。是啊——將一生揮灑在這樣一個充滿血腥的地方又怎麼能去享受喜樂,終究才明白自己追尋的並不是真的想要的,他現在要的再也不會回來了。因為帝位捨棄了最重要的,消逝了感情——
  
  然而戰火紛飛的日子總是短暫又稀少的,帝王的悲哀決不因此而減弱,反倒是更加的厲害。自古帝王多薄情,並不是他們沒有情,而是他們給不起情。一個常人它擁有著親情,愛情,友情以及一些平淡與純淨,但是在帝王家這些都是奢侈,若想成就帝王便要拋情斬根。甚至在別人眼裏的璀璨光輝,其實只是一個被束縛的金絲雀。他們很想有著和兄弟在一起打打鬧鬧,談天說地的日子,可是他的身份高貴應該高高淩於世,甚至這不是他能決定的。即便他有多麼想喊一聲“哥哥”,也只能淡淡的說一句“王兄”或許還未等他開口,兄弟早已行禮。這倒也算輕的,真正讓他心寒而變得堅硬的是兄弟間對王位的爭奪,他們的不擇手段,甚至是以自己的命為代價,他不再是一個懵懂的孩子了,他明白了只有狠才能夠保護自己,即便自己有多麼的在乎親情,但是對於這樣的一個家庭而言,那幾乎是無稽之談。
  
  後宮佳麗三千自古是皇帝生活的代名詞,可是三千佳麗中又有誰是紅顏知己,又有誰是命中註定。作為一個人帝王也真算失敗,連尋常百姓家也不如,連自己的妻子,侍妾也不能夠選擇的,甚至在大鬧一場後被母後五花八綁的送入洞房。好吧,送了,給了一個稱謂足夠了吧!可惜只要有一點點的冷落,皇后背後的實力就可以讓你喘不過氣來。難得人生遇一知己,可惜自己的欣賞與寵愛會使得紅顏更加薄命,也許還被冠以禍國紅水;難得真愛被尋覓,可惜自己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使自己永遠得失去了愛人。對於一個帝王而言,遠離就是最大的愛了,若想要守護住只能夠冷眼相對。即使沒有人為的災難,命定的天災總逃不過,有一天她去了,去了很美的國度,你想要伴他黃泉碧落,這在人間叫做殉情,叫做最美的神話,千古謳歌,後人稱頌;但是在你這叫做對國家的不負責任,叫做自私,叫做大不肖——甚至會被千千萬萬的人謾罵,沒有了愛人卻還要承受來自大臣,母後,術者的壓力,這樣真的成了一個種馬皇帝,仿佛自己的價值就是培育下一代帝王,而自己的感情早已隨她東逝。
  
  友情,這是什麼?帝王怎會曉得,他們的時間都用在了防家,防外上了,他們不能保證接觸他們的每一個人不是特務,不是為了貪圖榮華富貴的,不是虛情假意——真正的心之友已經看透了世態炎涼,人情冷暖,走了,走的遠遠的,只留下仿佛還縈繞鼻尖的酒香和那飄逸的筆體——而那煮酒天下,互博對弈的日子只能夠夢中見了。
  
  帝王的苦痛遠遠不止這些,他們想有所成卻總是無所成;他們想當作善人,只是總有人在中間攔路;他們像平平淡淡,但是肩上背負的責任太多太多——也許,伴隨帝王出生的並不是金龍騰霧而是謾罵與欺騙;伴隨的還有那開始的振奮,非凡的才能,飽覽的群書,超越人類的冷漠——不然若是他的國家被別人侵蝕了,死去的怕不只是他一個人。更何況生命與世世代代守護的榮譽相比,感情與世世代代守護的榮譽相比,自由與世世代代守護的榮譽相比,顯得渺小輕飄,不堪一提。他們所要肩負的責任早已壓塌了他們孱弱的肩膀。
  
  其實一直都是我們錯覺了,他們也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啊!他們並非天神,卻完成著超越人類接近天神的工作。如果把他們的缺點放在一個普通人身上,或許你會覺得很正常,頂多不過是有一點缺德,但為何同樣的作為用在他們的身上就成了一代昏君,荒淫無度,居功自傲——或許商紂只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,世人都愛聽讚美之詞,我們亦如此,更何況他也上一個常人。只是他的身邊成日奸臣當道,妾姬敗言又該叫他如何呢?怪不得他,怪的只能怪他抵制不住誘惑,怪的只怪他本來身份低微,怪的只怪他累了——其實仔細想想我們也不能將他罵的一文不值,雖然他的做法的確過分了,但我們不能保證當我們處在那樣的氛圍裏不會與他相同,所以還是換位思考一下不要再謾罵他了。
  
  要怪就怪那開國的人,若是不開國就沒有結束,若是不結束就沒有覆滅,若是沒有覆滅就不會有新的帝國,若是沒有新的帝國人們生活的還能安靜點。只是為了一己之私讓我們,讓他的子子輩輩嘗受惆悵與苦楚,卻還是被後人誇的推動了時代的進步,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回到原始世界,至少那個世界裏我們都還是質樸的,彼此不會有這麼多的心境,如果物質與心境只能選一,我相信你們的選擇與我相同。而如今淨土何處可尋?難道封的一點縫隙也沒有了嗎?
  
  也許我和帝王一樣的矛盾,明明想要施展抱負,俯瞰芸芸,實現自我存在的價值;卻又十分憤恨焦躁的做法,卻相反地想要恬淡安適的隱於山水間,不諳世事,看破塵埃。只是因為一個人的一己之私毀了一生的夢想,一世的追求,一晃的幸福,而要背著先帝的罪孽,過著這種行屍走肉生不如死的生活—這就是帝王的想法,他真的很想躲於山水。只是天地之大莫非王土,不論到哪都要回到那豪華的方寸之地,去接受翻手雲,覆手雨,馳騁江山的命運;去接受君臨天下,獨看蒼茫起落的寂寥——
  
  帝王之傷,其深刻超越了我們的想像。帝王的無奈,我們已經不能妄加揣測。帝王的眼淚,流在了我們看不見的心殼裏;帝王的失敗,我們也沒有資格去謾罵。他們真的很悲涼,如果給他們一次選擇,他們寧可成為劍指天涯,只為她撫琴的飄逸俠客;寧可成為捨棄一切光芒,放棄一生戎馬的自由隱士——只是這些真的只能夠成為奢望。
  
  其實換個角度想,我們也不能夠如此的憤恨商紂,夏桀,朱由檢,李煜——他們也只是普通人,他們不過是因為手上掌握了更多的生殺大權,肩負了更多的世事榮辱。但是自古帝王的登位誰又不是穿過血河,腳踏著頭顱的呢?只是有的人多,有的人少,少的是仁君,多的便是暴君而已。或許這樣想想他們也不應該如此可恨,也不能夠被我們頤指萬年,也不會腐朽於史冊中。
  
  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率土之濱莫非王臣”的是他們;(武則天)。“力拔山兮氣蓋世,時不利兮騅不逝。騅不逝兮可奈何,虞兮虞兮奈若何?”的是他們;(項羽)牢落西南四十秋,蕭蕭華髮已盈頭。乾坤有恨家何在?江漢無情水自流……”的是他們;(朱允文)“紅顏詎幾,玉貌須臾。一朝花落,白髮難除。明年後歲,誰有誰無?”的是他們;(隋文帝)“青鳥不傳雲外信,丁香空結雨中愁。回首綠波春色暮,接天流。”“問君能有幾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”的也是他們;“禹開九州湯放桀,秦吞六國漢登基;古來多少英雄漢,南北山頭臥黃泥。黃袍換卻紫袈裟,只為當年一念差;我本西方一衲子,為何落在帝王家?十八年來不自由,南征北討幾時休;我今撒手西方去,不管千秋與萬秋。”更是他們;(順治)這些都是他們,都是真實的他們。帝王殤,傷帝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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